最近讀 The Myth of Normal，講關於醫學界對精神創傷的形成與治療新的發現與認知。作者提到我們語言裡總說我們「有」某些心理病，好像那些病是我們身體以外的東西（當然如Covid 等由病毒/病原體引致的疾病不屬此類）— 但「病」其實是一個過程。

聽Sam 說Hysteria 現稱為 Conversion Disorder 「轉化症」時，我不禁覺得那是個充滿詩意的名字。

Aren’t we all transforming every day, if not every moment?

過去幾年專注拍攝人像。拍的大多是individual client ，照片為個人留念，於是給我很多發揮空間。我開始發現，雖然我每次都是拍另一個human，但某程度上都是一場 self-portrait — 我與他們之間最大的connection就是我最近關心的議題。我每隔一段時間就執迷一個議題：transformation、人與自然的關係、人與人之間的關係、trauma、healing、陰陽 / polarity...... 對一個題目上癮時，看所有事都會以那個框架看世界；而迷戀那題目的期間也總會遇上有相近想法的人。或者這是吸引力法則。用著那個議題來frame 我拍的人們，他們某程度上成了我導演的自傳式照片裡的主角。這是後見之明 — 就如同攝影於我的被攝對象和我都有療癒作用這點般。

而大概所有artists 都是如此，用他們的practice 來解答自己的命題，透過沈醉於「the making of (art)」來療癒自己。

Sam 會問很多問題：何謂藝術電影？何謂商業電影？兩者能並存嗎？沒錢還能藝術嗎？什麼是愛？教會裡的是愛嗎？

（對我來說，這些問題都是 non-question，或者是我已經「過了的階段」、不是我的命題。但我們之所以會沈迷那些問題，是因為我們還未能找到屬於我們的答案。）

「有/能真誠地表達自己就是藝術。」現在Sam 努力練習坦白 — 大概不易吧？

伴隨成長的聲音是父母的爭吵，「是會拿出菜刀的那種」。及後父母離異，Sam 由爺爺嫲嫲撫養成人，跟隨常缺席的父親生活的他習慣了撒謊、誇大、編故事，都是因為想別人聆聽他的話，想裝成別人想要的模樣。「這也是後來透過心理輔導才明瞭的。」

做自己不是他的本能，是長大後要修練的課題。

於是後來想成為導演的夢便觸發了他的轉化症。因為內心深知導演這路不易走，便想逃避。怎料找其他工作時開始口吃、甚至喉嚨及以上部位都有epilepsy — 那是潛意識在保護自己，導致身體出現毛病，讓自己不用面對某些精神上的苦楚。

我想起我從中學以來不喜歡自己講廣東話的聲音，會壓沉聲音來講話。那也是自我表達裡的一種障礙或逃避吧？或者，那是當時我選擇自我保護的方式。（最近機緣巧合下學習用聲—要好好運用自己本來的聲音，重點就是放鬆呼吸。）

我想起印度瑜伽哲學裡的脈輪，喉嚨位置有喉輪，主宰的是我們與人溝通和表達自己的能力，失衡時難以講出真相、表達自己及聆聽別人意見。

Sam 說他想做導演也想做演員— 是想被看見、被聆聽、被尊重啊。我想起找我拍照的客人，也同樣是找一個可以見證他們存在的人。

他的心理醫生說治療轉化症需用他的母語廣東話。畢竟那是建構他經歷與人生的語言。

他的劇本都是關於（原生）家庭與復仇。喜歡穿黑色的他，寫的劇本很沈重，「可能為dark 而 dark」，有資深導演說看他的故事找不到出口。那其實都是因為他還走不到出來，未找到自己的答案。

與家庭的關係從來不易梳理 — this I can relate to. Raised single-handedly by my mother, I grew up in the absence of my father who had several affairs during my childhood. But he is responsible and had always supported the family financially. There’s no doubt that we have lived a comfortable life and I never knew I had to worry about money. 對父母的愛與怨總是難於啟齒的，因為聽上去不合理、芝麻蒜皮、也近乎不孝。

但也許很複雜的都可以很簡單：「講到底，電影只有好看或不好看；茶只有好喝或不好喝。」

「有朋友說每個人都需要自己的時間，可能是每天一小時。我覺得抽雪茄就是那段完全屬於自己的時間。」

是去戶外/郊外，配上茶或咖啡，享受自己一呼一吸的時間。

他有很多癮：電影（可以反覆看同一套電影，每天都以Phantom Thread 配早餐）、治療期間的藥，及康復後的跑步、雪茄......

他執迷的是與父母的結、對前度的情、對電影的愛。

We are always replacing one attachment (or addiction) with another. Humans aren’t built to live on our own.

耳邊的紋身是「一忘一念」，一個字裡揉合了必要的遺忘、萌起的念頭、當下和過去，還有承托一切的心。